老人生来为了及时走开.

　　半夜一点四十七分吴羽策还没回来，李轩穿着睡衣起来倒水，嘴唇干裂了，动一下都觉得疼。

　　喝了点热水，手掌被烫得端不住杯子。李轩长出一口气，打算给吴羽策打电话。外面很冷，房间里开着暖气，李轩双手捧着杯子打了个哆嗦，料想中途醒来自己会头疼，于是放下手机，重新钻进被窝。

　　离开一会儿，被子就已经变冷，暖气也不管用。李轩自己掖好被子，睡意上涌，他还记得吴羽策没有回来。可说到底吴羽策不会丢，都是奔四的男人了，他不会像是十八岁那样焦灼地望眼欲穿，更何况在寒夜里找到好眠更是不易。

　　果然他没法儿再好好入睡，干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，注意着外面的动静。没有声音，甚至都没有风吹过，房间里很温暖，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温暖了，让李轩被厚被子压得动弹不得。和吴羽策同居的第四天，两个人都还在世界里重新加入一个亲密爱人的茫然无措之中。他们错过太久了。

　　十八十九岁的相识，二十岁的恋爱，二十六岁的分手。本该再无交集相忘于江湖的，也许都要怪三十七岁的李轩敲开了三十六岁的吴羽策的门，然后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吴羽策腾出了一半的房间，一半的衣柜，一半的浴室架子。

　　仲夜允许人多愁善感，李轩几乎想不起来他和吴羽策是怎么分手的了，于是他使劲回想，却只能想起他们在赛场上并肩作战，在黑暗的电影院里悄悄的第一次亲吻，黄昏的路灯下偷偷地牵手，还有随手买回来的糯米桂花糕——吴羽策最喜欢吃那个。

　　也许明天可以去买一点儿…

　　睡意上涌到一半，门开了。李轩才恍然自己刚刚好像睡了一觉。他坐起来，眼睛有些酸涩，抬手一擦，粘黏在皮肤上的分泌物扯痛了眼角，扯得他有要流泪的冲动。

　　回到家的吴羽策愣愣地看着坐起来的男人，随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懊恼的表情。李轩读懂了这个表情，没有说什么。床头的热水只剩下一点热度，不至于凉到让人不想端起。吴羽策脱掉外套丢在椅子上，钻进卫生间。

　　“先睡吧，我一会儿就来。”

　　“我等你。”

　　李轩一边说着，拿起盖在床头柜上的书，打开了房间的灯。他不适应突然亮起来的房间，眯着眼睛，眼前一片空茫茫。

　　厕所里传出水声，李轩合上书，打开手机刷了刷微博。他看虚空电子竞技俱乐部的官方微博，最近虚空三连胜，积分排名已经上升到了第七名，马上就是季后赛了，保持这个势头进季后赛没问题。吴羽策退役之后留在虚空俱乐部做战术分析，教练制度兴起之后现在在虚空一队做教练，已经好些年了。

　　吴羽策做事利索，回来晚了，洗漱更快。他擦着头发掀开被子。

　　“头发吹干再上床。”

　　“吹风机没找到，你放哪儿了？”

　　“在柜子里。”

　　这不是吴羽策的习惯，他在这间房里独居的时候吹风机常年放在洗手台的右边，夏天就常见不到吹风机。李轩习惯性把东西整理好，整整齐齐地塞进柜子里，二十岁时吴羽策总说他龟毛，三十七岁他也压根没变。

　　草草吹完头发，吴羽策钻进被子里。灯被关上又被打开，李轩和吴羽策各按了一次床两侧的开关。

　　“我关。”吴羽策说。

　　灯被关上了。

　　“我总是忘记你在，”他又说，用很懊恼的语气，“我还不适应和别人一起住，除了鬼刻。”

　　鬼刻是他的猫，漂亮的异瞳大眼波斯猫，很美。

　　“不要紧，阿策，”李轩在黑暗里无声地微笑了起来，“我也很不习惯，但是我愿意习惯。”

　　吴羽策习惯解决问题，而李轩习惯逃避问题。但是问题被提出来之后，李轩愿意和吴羽策一起解决问题。

　 李轩急躁地想要直接融入吴羽策的生活，而吴羽策想要水到渠成。

　　“毕竟我们错过了好久。”李轩说。

　　“也没有特别久，”吴羽策和李轩一起看着黑暗里泛灰的天花板，“我们可以慢慢来。”

　　突然之间，李轩像是舒了一口气，他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：“还好你没说我们不应该住在一起，我就怕这个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你怕这个，我不觉得我们不应该住在一起。”黑暗里吴羽策撑起身，准确地给了李轩一个吻。吴羽策的唇有点凉，李轩猜想那是因为他刚刚用冷水洗过脸。

　　“下次要用热水洗脸。”他嘟囔了一句，重新帮自己和吴羽策掖了掖被子。

　　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在为半夜未归的吴羽策牵肠挂肚，因为他一下子放松了很多，睡意汹涌而至。

　　晚安。吴羽策好像说了一句。

　　嗯，晚安。他在心里回道。

　　吴羽策仔细地听着李轩的呼吸变得沉而缓，被窝里另一个人的体温像是细小的触手缠绕在他的四肢百骸上，温暖，令人困倦。

　　他也闭上眼睛，他总是能记起来那天他拉开家门看到穿着风衣的李轩，心里掀起迟到的惊涛骇浪，他什么都记得，记得电影院、路灯和桂花糕，记得虚空的训练室和宿舍。他什么都没有忘记。

　　他什么都记得，他总是为李轩这样动心，无论是二十岁，二十六岁，还是三十六岁。

　　“我想我还是很爱你。”他对着房间说。

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END.

  咕咕。